生机勃勃又死气沉沉的异质世界内,他与祂终于相会。
他沉默,祂不语;他举刀,祂执耒。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收藏家战栗着。
这是怎样一个“人”?
祂像罗中立画中的父亲,又像余华笔下的福贵。
祂有着一副土黑色的沟壑纵横的脸,像是烈日下干裂的土地。
祂身形干瘪却高大,既像是老妪又像是老翁。祂佝偻着身子蹲在一座颓圮的大厦顶层,在祂的衬托下,大厦变成了一个小马扎、一段有些方正的田埂。
祂的脖子上搭着一块脏兮兮的白毛巾,仿佛轻轻一拧便会滴下咸腥的汗水;祂穿着灰扑扑的白衬衫与皱巴巴的牛仔裤,衬衫卷起露出满是灰尘的手臂,裤腿卷起露出满是泥浆的大腿。
祂的手像他的脸一样黝黑、一样布满裂痕,左手拄着一把骨耒,那骨耒耒头深深插入泥土,木柄光滑,泛着油亮的光,虽沾满尘土却不能掩盖玉一样色泽,但若细细看去,那光泽中分明有着一张张人的、动物的脸,一只只人的、动物的眼睛,一具具人的、动物的骨骸,一道道人的、动物的嘶嚎。
祂的右手拿着一个葫芦,粗糙暗淡,不知道装着的是水还是酒。
祂的身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破旧的布袋,袋口松松垮垮,却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祂的周围,是一座座或新或旧的坟茔,有的面前竖着石碑,有的只是一座小小的长着杂草的土包,唯一的共同点是每一座墓上都有着工工整整的两顶坟帽,叠合成沙漏型,坟帽边插着树枝,树枝上系着彩纸带,无风自动,歪歪斜斜地上下飘动着。
坟茔之间,是姹紫嫣红的草花与木花、是粒满穗沉的稻谷与小麦、是郁郁葱葱的杂草与灌木,一些藤本植物甚至爬到了那些坟包与墓碑上,在死亡与遗忘之上尽情绽放。
这样一个“人”,祂的眼睛却是瞎的。青绿斑驳的铜球替代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夹杂着令人眩晕的金色。
收藏家挣扎着想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被框住了。
大大小小的方框框住了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眼睛、他的嘴,使他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这时他注意到了身边的一根不规则的石柱——或者说石像。
他意识到那是他亲爱的挚友。
他出离愤怒。
他没想问,但祂给出了答案。
“那是你的本质、它的根基。”
一段话在脑海中自动浮现,伴随着嘈杂却又安静的嗡鸣。
“你们因这而存在,却又因这而被束缚。”
“是她不是它。”
他在脑中抗议。
哪怕在这里的高中生只学过必修政治,哪怕必修政治里只有三章哲学,但这已经足够他理解面前这个“曲解”是什么意思了。
“这就是你煞费苦心把我丢到那个幻境的原因?你认为华老被束缚了?”
没有回答。
“可能让你失望了,我并不认可你的观点。”
祂似乎笑了。
虽然平时很喜欢“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但他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嘴炮,他确信眼前的存在不是能够话疗的。
但还是感觉应该说点什么,不然就太谜语人了,虽然他很喜欢高深莫测的人设,但此时如果不亮出自己的想法,恐怕得保持这个姿势直到他也变成石像。
“关系、规矩、决策取向...不管它是什么,归根到底都是因人而产生的,想遵守想违背、想参与想离去,都是人的选择,怎么选是人的自由。”
“‘曲解’这个名字取得真是恰当,你深深地曲解了人的本质。”
“你看起来像是大地的化身,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皮套,你看起来像只是因为你把你自己曲解成了大地一般的存在,归根到底,你就是你所曲解的东西。”
斟酌着说完这些话。眼前的曲解面无表情。他拔出骨耒放在一边,将葫芦别在腰间,伸手拿来那个布袋,将袋口扎紧,接着站起身,拎着骨耒与布袋,转身——
于是收藏家看到,祂的背上,有千年的喜怒哀乐、千年的兴衰起伏、千年的丰歉福祸、千年的生死轮回。
他晕了过去,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跳向旁边的Amyral。——在他说话时,两人都恢复了正常。
于是故事结束了。
————————————
万三年7月14日,乌龙荡旁小路。
“???”
持刀的高中生一脸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纷繁芜杂的无意义的思绪塞满了他的头骨,让他想把大脑扯出来泡在面前的芦苇荡里洗一洗。
“我是表面上是普通男高中生实际上是平凡的冬谷基金会在籍收藏家,我在乌龙荡大道路边,我应该刚从某个可怕世界里逃出来。”
习惯于脑壳疼的年轻收藏家很快理清了中枢神经系统,理性思维再次上线,此时他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是不是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
于是他像上次一样紧急联系了毗陵分会,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没人记得这次事件。
自然构素一直很稳定。
也没有出现什么叫“曲解”的怪物。
毗陵分会联络人还以为他压力太大了,笑着提醒他注意休息,必要时可以申请心理援助。
失魂落魄地沿着空无一人也空无一车的大路行走,他茫然无措。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个器者——一个熟悉的器者,正以时速接近30km/h的速度接近自己,他抬头,果然看到了那个笑容。
一辆车头盘了两条龙的电动三轮车迎面向他驶来。
随着“嗞嘎”一声,三轮车停在了收藏家的旁边。
看着笑得灿烂的双兽三轮盘,他张嘴想说什么。
三轮盘却没给他机会,直接打断了他,热情地让他上车,说自己刚去完淹城,正准备来找他。
于是收藏家一头雾水地上了车,一头雾水地忽略了三轮盘没有奇怪他手里为什么有基金会秘密研发还未公开的战刀,一头雾水地回到博物馆并在博物馆门口的树枝上发现了小闹钟。
仿佛他只是经历了一场异常大型的噩梦。
只有他手心的纸条提醒他一切并非虚假。
纸条上写着——
“万三年7月14日,来古,曲解已经降临。”
标签: